沈嘉岁接过账本扫了两眼,指尖点在墨字间:“这里标错了小数点,虽是毫厘之差,若在军粮账目上可是要掉脑袋的。”她将账本递回去时加重了语气,“下不为例。”

    “奴婢知错!”绿袖捧着账本的手微微发颤。

    半月前她还只是给主子梳头的丫鬟,如今管着三家铺面的银钱往来,连做梦都在打算盘。

    正要退下时,忽见燕回时霍然起身,玄色官服袖摆带翻了案上茶盏。

    “且慢。”他声音发紧,骨节分明的手掌按在账本上。

    纸页哗啦啦翻动间,那些奇形怪状的阿拉伯数字与符号撞入眼帘——分明与母亲临终前攥着的羊皮卷上一般无二!

    沈嘉岁见他盯着自己改良的记账数字发怔,刚要开口询问,却见这位素来沉稳的大理寺卿已疾步冲出门去。

    马蹄声由近及远,惊起街边一树麻雀。

    城郊竹篱小院内,燕倾城正蹲在菜畦间摘豆角。

    忽闻熟悉的马嘶声,她慌忙起身,发间木簪勾住藤蔓扯散了发髻:“大哥?这才未时你就下值了?”

    话刚说完,燕回时已大步流星穿过晾着粗布衣裳的竹竿。

    他径直奔向最西头那间落了铜锁的屋子,门轴转动时簌簌落下陈年积灰。透过纷扬的尘埃,可见屋内仅有一张柏木床,床头挂着褪色的桃木剑。

    “钥匙。”他转身时眸中血丝密布,官服下摆沾着方才疾驰时溅起的泥点。

    燕倾城倒退半步抵在门框上,十六年来头一次见兄长这般失态。

    “母亲临终前说……”她声音发颤,“说除非找到有缘人,否则不得轻易打开母亲的遗物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燕回时面色凝重地点头,“给我吧!”

    燕倾城依言,从脖颈取下挂着钥匙的绳链。

    那枚铜匙不过拇指大小,许是常年摩挲,棱角都已磨圆。她将温热的钥匙递到兄长燕回时掌心,檀木匣子应声弹开。

    匣中物件寥寥:半块裂纹蛛网般蔓延的羊脂玉佩、木纹斑驳的旧梳、褪了朱漆的银簪,底下压着几本薄册。

    燕回时径直抽出书册,泛黄纸页间跃出的并非西晋文字,倒像是娘亲幼时教过他们的简笔字。

    再往后翻,满纸数字竟与方才在沈嘉岁账本上所见如出一辙。

    “大哥?”

    燕回时“啪”地合上册子放回原处。

    铜锁扣响的刹那,他握着妹妹颤抖的手塞回钥匙,喉结滚动:“我遇见...或许是与娘亲同乡之人。”